除夕夜或大年初一,长辈要给小辈压岁钱,是年俗。
我想要从老爸手上拿到压岁钱,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,必须说几句祝福的话,而且不能带重样的。哥哥姐姐占了年龄优势,总是在我之前开口,恭喜发财、万事如意、福如东海、寿比南山……说得老爸气色红润有光泽。我小小年纪愁出了皱纹,想了半天,从嘴巴里蹦出一句“生意兴隆”来,没想到竟然也算过关。父亲会说,“希望你学习更努力”、“希望你每天开心快乐”之类的话。
如果只是这么点考验其实也不算什么,最心疼的,是老妈事后收缴“战利品”。老妈总是打着“钱放你那儿你会丢的”“开学交学费”的名义,轻轻松松把我好不容易得来的压岁钱“征收”了。
这样的年并没有持续太久,就终结了。
小学毕业后,返乡念中学,与父母分隔两地,联系方式只剩下了电话。冬天很冷,每天要五点多起床,一路步行赶到几里外的镇上中学上课。我手被严重冻伤,烂开了一片。外婆拿着香灰往我冻伤的地方抹,细细的灰粒黏在上面,灰暗,扎手,还很丑。
整个冬天,我只好白天一直套着手套,遮掩住这令自己都没胃口的手。晚上,脱手套成了折磨人的一件事。大概伤口愈合的时候,把毛线也当作了自己人,合在了一起,我却是那个需要残忍拆散它们的人。脱下手套后,把手洗干净,学着外婆的样子,忍着痛往手上抹香灰,期望香灰发挥作用,让手快快好起来,爸妈马上就要回来过年了。我等着压岁钱。
临过年,电话传来爸爸声音:“爸爸妈妈今年就不回家过年了,你们在外婆家要听话哦。”
我把手套脱下,扔到一边,它脏得不行,上面布满了点点香灰和血迹混杂的污渍。神奇的香灰,成功地让我的冻伤越来越严重了。被我一起扔掉的,还有那份成绩单——没父母给的压岁钱,我赌气。
大年初一,舅舅笑眯眯地把红包递过来,停了一下。外婆在耳边提醒,是不是要说点什么啊?我只是怔怔地看着自己的手,又看了看眼前的红包,那句惯用的“生意兴隆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,一溜烟地跑开了。
这一年,没有新衣服,没有压岁钱,没有父母在身边。
长大了,渐渐对这些东西都不关心了,年,只不过是比平常更热闹一点而已,没有什么特别的。父母回家过年的频率却越来越高。
大年初一,按惯例要在祖宅老屋“出行”。路上,多户人家“出行”回来了。父母站在大门口,开始呼唤孩子们聚拢来。孩子们站成一排,互相看看,嘻嘻哈哈的,要不是自家大人盯着,早就开溜了吧。最长者,从钱包里掏出一张张百元人民币,用红包包起来,说祝福的话,一个个发了过去。年轻爸爸妈妈开始教导孩子,快跟大伯说新年祝福。这位大伯潇洒一笑,这么客气干什么,新年嘛。小孩儿倒是像领了旨,跑开玩去了。大人们则在那边继续客套着。奇怪,给孩子的压岁钱,大人为何总要客套?
我半开玩笑说:现在的人多半不懂得如何请年了,很多事也过个流程,这些老传统恐怕要丢了。父亲说,老一辈请年的习俗不能丢,这是对天地的一种敬重。
我对爸爸说:“爸,我给你发压岁钱。你老了,这是孝顺。”
爸爸笑了,笑得眼窝盛下一湖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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